作者：LJ Qiao（首发于知乎平台）

我是在做完马尔代夫潜水项目策划的文案之后看到冰梅的朋友圈的。

 

 

 

 

图片来自蓝丝带海洋保护协会，志愿者正在把侏儒抹香鲸运送至海昌生物保育中心的水池里

 

图片来自蓝丝带海洋保护协会，志愿者正在给侏儒抹香鲸打吊瓶

当时是2月16日的凌晨2:11，前一天白天刚做完冲浪水下项目的实地拍摄和素材整理，说句实话，真的累得像条狗一样。

我问一直在帮我梳理项目的阿牛，我要不要去。

他说，去，一定去。

 

 

火急火燎地联系了冰梅，问清楚时间地点之后，距离海棠区海昌生物保育中心88公里的我，一边在朋友圈疯狂摇人，一边在还零零散散下着毛毛雨的路口打车。

很可惜，我住得太偏僻，死活没有司机接单。

但也很幸运，摇到了住在海棠区并且同样还没有睡下的卡卡。

他带着招财和菜菜，接过了当时仅穿着短袖T恤的志愿者的班，在接近胸口深度的22度水中，陪护着这只因为受伤而搁浅的侏儒抹香鲸。

一直到天大亮。

 

图片来自卡卡，兽医老师正在为侏儒抹香鲸检查身体

 

 

图片来自卡卡，现场志愿者已经为侏儒抹香鲸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浮漂，让其不至于呼吸孔进水

在万宁根本打不到车的我，继续在各个地方摇人到4点，没扛住，昏睡了过去。

于是错过了在4:25通过Kay宝和Mona一直在找我的花花。

再醒来已经是早上7:46，冰梅和我说正在和几个单位协调，不忙招人。

躺了一会儿，回了点信息。到8:20，从三亚市潜水行业协会得到招募信息，还是需要大量潜水志愿者轮班接力。

好的，民工小罗，继续在线摇人。

通过各方努力，短时间内就摇出来一个百人大群。

然后是报名，然后是排班，然后戴着劳工手套的民工小罗抓着前一天收拾好的装备湿衣，披着浴巾就下楼打车去了。

还顺道接了住在隔壁石梅湾的小杨。

10:32，到了海昌生物保育中心之后，情况比我想象中好一点。

可能是因为熬过了昨晚最冷的时候，这只被浮漂托起的侏儒抹香鲸虽然看上去很虚弱，身上也有很多伤口，也闭着眼睛，但还在用尾鳍轻微地波动水花。

 

图片来自LJ Qiao，潜水志愿者正在做现场看护

 

图片来自LJ Qiao，潜水志愿者在把浮漂分开，不至于夹到侏儒抹香鲸的伤口

花花和老董已经在水里了，还有忙了一晚上的龙哥。

因为太阳升起的关系，水温还好，已经有23、24度了。

 

图片来自LJ Qiao，潜水志愿者正在做现场看护

帮她抬着大头，让她脑袋上的呼吸孔不至于进水。

帮她扶住浮漂，让她的身体不至于侧翻。

给她背上洒水，让她在太阳的照射下皮肤也不至于干裂脱落。

 

图片来自LJ Qiao，潜水志愿者正在将侏儒抹香鲸头部托起，避免呼吸孔呛水

 

 

图片来自LJ Qiao，侏儒抹香鲸的呼吸孔

 

 

图片来自LJ Qiao，侏儒抹香鲸的呼吸孔

 

 

图片来自LJ Qiao，潜水志愿者正在为侏儒抹香鲸背部撒水保湿

是的，是她。

当时还没有给她取名字，但她是个女孩子。

因为她身上被咬得花花绿绿都是口子，我们想叫她花花。

但这个名字遭到了人类花花的强烈反对。

 

图片来自LJ Qiao，潜水志愿者正在帮侏儒抹香鲸调整浮漂位置

 

 

图片来自LJ Qiao，潜水志愿者正在帮侏儒抹香鲸调整浮漂位置

 

 

图片来自LJ Qiao，侏儒抹香鲸尾部的伤口

那这边顺便科普下。

侏儒抹香鲸是体型最小的鲸鱼，成年的长度大约为2.1米到2.7米，成年重达135到275公斤左右。该鲸鱼极易与小抹香鲸混淆。侏儒抹香鲸体型较小，背部呈蓝灰色或暗灰色，背鳍突起，近似于镰刀状。

这只被救助的侏儒抹香鲸体长3.2米，算是侏儒抹香鲸中较大的成年体。

 

图片来自LJ Qiao，潜水志愿者正在准备给侏儒抹香鲸进行体温检测

中午12点阳光最盛的时候，兽医老师过来帮她抽血，并且打了吊瓶。

是的，小动物也是可以打吊瓶的。

 

图片来自LJ Qiao，兽医老师正在准备给侏儒抹香鲸打吊瓶

 

 

图片来自LJ Qiao，兽医老师正在给侏儒抹香鲸打吊瓶

 

 

图片来自LJ Qiao，兽医老师正在给侏儒抹香鲸打吊瓶

可能是吊瓶里的抗生素起了作用，15:58，这只侏儒抹香鲸已经可以开始在浮漂的辅助下，缓慢地进行自助游动了。

这在距离她被救起，只过去了20个小时。

侏儒抹香鲸开始自主游动

然后她越游越快，越游越快，潜水志愿者穿着脚蹼陪着她，已经显得有些吃力了。

这引起了岸上专家老师们的担心。

因为她拒绝进食。

17:21开始，专家老师尝试着给她开嘴喂食，但无一例外都被她吐了出来。

在拒绝进食的挣扎过程中，侏儒抹香鲸的胸鳍也从浮漂的洞中掉了出来。

 

图片来自LJ Qiao，兽医老师正在准备给侏儒抹香鲸开嘴喂食

 

在帮她整理浮漂期间，我近距离拍摄到了她头上的伤口。

很大，很深，很多。

很难过。

帮侏儒抹香鲸整理浮漂位置

但看到小可爱能自己游动起来，专家团队和我们这些志愿者都非常开心。

也有人开始提议给她取名字，并且在鲸豚救护志愿者群里做起了接龙。

泡了两个白班，6点下班换岗。

脱了衣服，一裤子血。

本来还想休息下明天继续泡白班的，只能取消。

（对不起，老母亲，请你当作没看到这一段。）

晚上，和同样在现场做陆地支援的William吃了个饭，然后杀去三亚市区，约着那个名字我不认识的大哥（不是）喝了一杯威士忌。

喝威士忌的时候我还在和阿翀畅想，下午的时候她的状态真的很好，如果，真的奇迹能发生，这只侏儒抹香鲸能顺利回到海洋，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然后

晚上23:20

没有挣扎

没有征兆

她走了

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走了。

我听完的时候手脚冰冷。

我不知道那之后我和阿翀又聊了些什么。

可能我们聊了能不能有质量地活、能不能有尊严地死；

可能我们聊了自己以后要不要把骨灰撒在海里；

可能我们聊了走过的路和读过的书；

也可能我们什么都没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

我只知道我很难过，空落落的。

反而冰梅过来安慰我。

我和她说，对不起我不敢去送，我怕我崩溃掉，对不起没有守护好。

她和我说，她哭过了，但还得继续，还有后事要处理。

从三亚离开是2月17日的凌晨1:58。

正好是24个小时。

这是一个大起大落的24小时。

让我现在手脚依旧冰冷，睡眠依旧不足，全身依旧发麻。

但，我想记录下这24小时。

该感谢很多人吧。

该感谢蓝丝带海洋保护协会、蓝天救援队、三亚市潜水行业协会、三亚地方民警的调度安排。

该感谢海棠区海昌生物保育中心提供的场地及人员支持。

该感谢不辞辛苦从各处奔赴而来的潜水员志愿者们。

该感谢哪怕是最后，也许那么难受但没有表现出来，还能带我们一起游动的蓝宝。

 

对了，她的名字定了，叫蓝宝。

蓝色星球的宝贝。

她同样是个妈妈。

希望蓝宝一路走好。

晚安。